茶文化因才子而兴盛,从来如此。
李白一说仙人掌茶,产茶地就变成仙人居所。
陆羽一说茶,《茶经》变成无上宝典,如今茶界人手一册。
更多的人相信卢仝,茶连喝七碗,便可得道。
稍微晚近的时候,才子通过饮茶行为来作身份区隔。在屋里抄《茶经》的鲁迅与在客厅喝七碗茶的周作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宁可饿肚皮也要喝上等茶的梁实秋,身在台北龙井茶店想到的却是北京四合院里的茶水交融;汪曾祺说,在跑警报的时候,大家仓皇失措之际,却有二位从来不参与,一位要洗澡,一位要熬汤。
热汤一碗,让人忘却生死。
近代以来学科细分,茶科学崛起,与茶文化地丑德齐,糟糕的是,书院没落,大学崛起,茶文化丧地千里,品饮审美让位实验室。听着那些小学都没有毕业的人背拗口的微生物名词,谈保健功效,真的会觉得世界荒诞。
还好有德亮先生。追寻茶味万千,堪察茶园万里,茶因此而辽阔。从台湾到云南,一碗普洱见真爱。
他提供鉴别老茶的数种方法,有一种我在写《易武与古六大茶山》时才弄懂。
比如“过去私人茶号大多以少量制作的形式经营,不仅茶菁经过严选,配方也多有其独特之处,如不用短而细小的茶菁拼配、不会大量使用茶芽(最多只洒一些在茶面上)等,制作工艺如揉茶等也特别细致。而饼形制作或整体包装也十分用心,即便完全以手工石磨紧压而使饼形大而松,却因茶梗放在茶饼底部配以粗壮的茶叶,因此历经多年也不易散开,反而更有利于陈化。”
普洱古董茶,都出自易武,而易武一带在过去,茶叶采摘回来,第一道程序不是摊凉,而是鲜叶分拣。茶工要把刚采摘下来的鲜叶按照抓尖或盖头(只有芽尖,没有叶子)、尖子(一芽一叶)、二梭(二叶三叶或四叶)、金飞叶(黄片)分别装篓,分别杀青,分别揉捻,分别晒干,等到精制的时候,再按照一定的比例压制。
外人所谓的撒面,就是用盖头撒到饼面上,过去的解读是为了卖相好,殊不知这是一种很精细化的制作工艺。我要说的是,云南生产者的能力,在消费区得到了很好的回响,我们今天要向这些茶客致敬,他们大部分并未到过云南,仅仅通过味道就推演出许多有价值的东西。
德亮是记者出身,对信息有着天然的敏感,说事首尾相连,比如他追茶膏,上入皇宫,续撩鲁迅,关爱解放军,更不会错过昆明开了一家茶膏博物馆的信息,更可贵的是他身边有一群善于做实验的朋友,能够复原出曾经味道。看来常年为佛光山写专栏,德亮福报大了去。
现在喝有年份的普洱茶,得有考古学的本领,知道历史上发生过什么,比如某些字体什么时候出现,茶饼外包纸的折叠方式,老字号的有无,中茶公司的历届名称……
还要知晓老茶的基本口感、汤色、叶底,关键是还要有朋友,德亮有一位朋友刚好喝过故宫的人头贡茶,我也有朋友刚好喝过,但我绝对不会承认我喝过。
我逛德亮茶室,见到阮殿蓉送他的茶,德亮说有一饼与余光中开过。当然,著名茶人邓时海与他住在一个小区,他随便在永康街走,就有一饼老茶持有者向他招手。
云南普洱茶特殊在于,每一片茶园口感风格都大大不一样,每一个民族的茶园管理也都不一样,需要实地考察风土人情才能有茶可喝,有话可讲。至于说,喝茶喝成一家人这样的事,德亮先生另有情诗集来诉说,但周先生也有一句很诱惑的话:情要用水调。当然,这是才子的功夫。
倚邦茶山
《普洱藏茶》,关怀的是岁月,岁月知味。也关怀钱,德亮先生写本书的时候福元昌拍卖出1000多万,等我写序言的时候,已经拍到了2000多万。
当然,如果仅仅只关投资的利益,那也很难让那么多资深的老茶客、茶商长久地牵肠挂肚,毕竟,这个社会能投资、能获利的东西太多了,细分到各个行业,甚至远超普通人的想象,哪怕面对有市无价或有价无市的结局,也不乏前赴后继者;趋利,是人的本性,无可厚非,至少它在推动社会发展方面功不可没,有多少行业与岗位还得感谢人类社会的趋利呢。只是,单单谈论、追求投资的回报率,似乎又显得我们的社会过于单调,甚至枯燥、无味。
这当然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至少我们不仅仅满足于此——单一方面的诉求,是的,即便如生活中“投资”这一选项,我们也希望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双丰收。这是不是贪心了一些?既希望能保值、增值,又希望能承载漫漫岁月中不可或缺的情怀,同时,它可品味、可鉴赏,它可独享、可分享,它可追溯源头、追寻历史,它以汤色之美、口感之佳动人心魄,它让平常的光阴有滋有味、有情有调,以稀有、品质、健康及其财富的化身触动着我们的神经。
这些,这种种优势,兼而有之,或许是其它诸多美物无法取代它的原因,也是普洱藏茶兴盛的缘由;它足够动人,哪怕惊鸿一瞥,哪怕只是它的一个背影,也散发着久久不能消退的魅力,因为普洱茶,尤其是老茶自身所独有的稀缺性,都透着诸多的信息,就像德亮先生在作品里所阐述的:茶叶品质的优劣与否,充满了诸多的变数,不同的茶区、茶树,不同的季节、气候、海拔与土壤,不同的制作工艺(萎凋过程、炒青、干燥)与仓储,都会造成茶叶品质的极度差异,这在挑剔的资深茶客口中,都会现出“原形”,无处可藏。
吴德亮先生于2007年采访当时108岁的李拂一老先生
这也是普洱藏茶的绝妙之处,妙到乐趣连连,却又极为专业,所以普洱藏茶并非仅仅“岁月”一项即可左右,值得收藏的茶品仍需经过审慎的选择与判断;它需要先天优势(优质的原料与合格的制作工艺)与后天条件(良好的仓储环境)的完美配合,缺了哪一项,都不可能成为优质的陈年普洱茶,更不可能成为备受追捧的老茶。
这一点,作者无比清楚,但这来之不易。《普洱藏茶》一书,透露出太多的信息,尽管著述里老茶是主角,但我们不要忘了,记录、梳理主角的是作者,没有数十年的实地调查与寻根溯源、没有跨越两个世纪的执着,或许可以说,没有对老茶的热爱与乐在其中的享受,是很难成就这本作品的:时间跨度之大、内容之详实,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包邮《普洱藏茶》知名茶学者吴德亮全新修订 ¥69 购买在《普洱藏茶》一书中,从图片到文字,从号级、印级到七子级饼茶、新生代普洱茶的持续研究,对各个时期经典产品的耳熟能详,对名山的关注、对古六大茶山的牵挂、对核心产区与历史上的知名产区的惦记,见证了普洱茶的发展与历史缩影,见证了一批批老茶在爱茶人士手里的流转与趣话,也见证了岁月的韵味与情感——在普洱茶汤里,时间并不是一个单调的名词,相反,它变得让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