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要经历很多事情,但不是每一次经历都值得怀想,值得留在心底。我的家乡陕南紫阳是“中国名茶之乡”,我生在茶乡,长在茶乡,算是地道的茶乡人。茶乡人,茶乡情,茶乡人的情愫都留在了飘香的茶山,都澄清在“茶盅好比少年郎”的壶中春色里。
茶乡人采茶似乎是人生的必修课,只知喝茶不知采茶算不得茶乡人。说来惭愧,我已到知天命年纪,浮生只上茶山采过一次茶。上茶山采茶,山山飘清香, 处处好茶园,多美妙好事哦,所以至今还留在了记忆深处,久久不能忘怀。
上世纪70年代末,我刚升入初中,大概也就13岁吧,学校利用劳动课组织学生到茶山上去采茶。毕竟是课外活动,虽然只有半天,但同学们都很高兴,因为可以挣脱教室到茶山上去“野”一回。一大清早,自带干粮,三五成群,兴高采烈直奔茶山。茶山离镇子不远,虽是山坡路,却不是很远,一路嘻哈轻狂,不知不觉就到了。老师早就等候在那里,集合完毕,一声令下,便蜂涌至划定的采摘区域。那时候也没教什么采摘技术,只是一再强调采嫩叶,莫采老叶子。一进茶丛,只管瞅着嫩叶子大把大把抓就是,恨不得把茶树揪成秃子。不时听见有人吆喝:“莫乱摘,糟蹋了茶叶哟。”我们也不理会,只管跟在那伙采茶的女人后面像模像样采。
茶山在我们这里不叫茶山,习惯叫茶试站,全称叫茶叶试验站,建于50年代末期,是西北唯一的一家茶叶科研单位。茶园少说也有上千亩,山南山北都是茶,满山的绿意蕴藏着无尽生机。每年春茶采摘季,周边的村民和镇子里的妇女摇身变成采茶人,忙碌大半月,虽说辛苦,却也赚了钱。“阳春三月茶开园,茶树如琴枝如弦。采茶姑娘双手弹,一边弹来一边唱,歌声笑声满天飞,曲曲新歌唱丰年。”从这首民歌中就可想象到春到茶山有多么的闹腾,有多么的浪漫,有多么的别开生面。采茶女大多是小媳妇,其中也不乏在茶山上遇见如意郎,在茶山对歌中喜结良缘的,她们的采茶技术很熟练,也很灵巧,双手像织布梭子一样快,而且还有说有笑,边采边唱,没有媚俗,没有作秀,显得格外开心。我第一次感受到劳动的快乐,就是从这群采茶女身上深切体会到的。
从紫阳民歌品味紫阳茶,茶如歌,让人欲罢不休;从紫阳茶品赏紫阳民歌,歌如茶,让人回味悠长。茶和歌互动,让人获得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愉悦。也就是那一次茶山采茶,第一次听到了优美动人的茶歌,第一次感受到性灵歌唱的身心振荡。男女老少自由放歌,有独唱的,有对唱的,有帮腔的,有喝彩的,茶山一下子就沸腾了。这种独特的闹山,不单是打发那种因肢体动作太单调细微而产生的枯寂,更多的是用歌声表达心中的喜悦。“姐在茶山唱茶歌,郎在茶园大呵喝,一声唱来一声应,一个唱来一声和,知心话儿歌来说。”以茶为媒,以歌传情,正是这种特殊的艺术感染力激发了人们集体劳动的热情,使他们根植脚下热土,与山水田园自然融合,才使茶乡焕发出盎然生机。离开家乡后,我再也没有去茶山直接从事采茶活动,但年少时的那一次采茶却记忆犹新。人生如茶,有一次就够了。
作者:刘全军,本文发表于2020年6月9日《中华合作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