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不但是一代诗僧,还是一代茶僧。
他精研过茶学,他曾经写过一篇《茶诀》。《吴兴志》卷十七称皎然“有《茶诀》一篇”。虽然,《茶诀》未明言撰写时间,但它很可能与陆羽《茶经》的问世时间相去不远。唐代很多典籍引用过《茶诀》,比如《百丈清规》、《禅林清规》、《五灯会元》等。可惜《茶诀》后来失传了,后人只能通过皎然的茶诗窥见其茶道见解的蛛丝马迹。
皎然画像
皎然精通茶事,并以诗歌的形式首次提出了“茶道”之说。唐代禅宗重视以茶助禅。皎然才高八斗,又是名寺高僧住持,无论在慧根、觉悟、心性上皆超然尘外,对茶禅之道有独到的见解。在《饮茶歌诮崔石使君》一诗中,他将“茶饮”提升至“悟道”的高度:
“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牙爨金鼎。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崔侯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惊人耳。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陆羽和皎然
皎然的茶诗提出了“茶道”审美的三重境界。
第一重是饮茶的实用层面,陆羽《茶经•一之源》写道:“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饮茶可以助人驱除昏寐,使人神清气爽,具有提神益思的功用。
第二重是饮茶的养性层面。陆羽《茶经》认为茶叶“野者上,园者次”,上乘的茶叶采自远离喧嚣的深山。茶性本洁,未受俗尘市井之欲性污染。饮茶可以帮助茶人驱除心魔,灭除杂念,乃至清正元气,守元求真。
第三重是饮茶的明道层面。茶可以载道,饮茶是茶人抵达“道”之妙境的一种途径。茶之真味乃是通过对茶叶精心的焙制,水品的择选,火候的妙炆,茶器的雅赏,茶人的清心,多重因素相互作用,方能品味茶叶之“道”。品茶之真味,正如拨开尘世的乌云密障,体悟宇宙万有及众生的本体。于是,茶味便有了禅的意境,品茗之事也上升到体悟人生真谛,乃至修身得道的高境了。
皎然是茶道重要的倡导者与开拓者。在另一首诗《饮茶歌送郑容》中,他也表达了饮茶能得道升仙的修道观念:
丹丘羽人轻玉食,采茶饮之生羽翼。名藏仙府世空知,骨化云宫人不识。云山童子调金铛,楚人茶经虚得名。霜天半夜芳草折,烂漫缃花啜又生。赏君此茶祛我疾,使人胸中荡忧栗。
这首诗表达了皎然对丹丘子不食人间烟火,采茶饮用而生羽,进而羽化升仙的赞美。同时,皎然感叹真正懂得茶之真道的仙人不为世人所知,可谓“名藏仙府世空知,骨化云宫人不识”。当然,皎然在诗中似乎也批评了陆羽的《茶经》停留在茶学的实用层面,并没有往茶饮的灵魂境界深进一步。
皎然对茶道的喜好和悟性与他的宗教修为有关。皎然修道,内外兼精,诸家皆备:他在佛家和道家之间游弋,最终归于佛门;在修佛的过程中,又兼修律宗和禅宗,而最后选择了禅宗;在禅宗之间,他出入南北而又归宗北秀。
在佛门内外,皎然时禅时诗,用心孰多,恐怕连他自己也难以说清楚。作为一个僧人,他总是不满于做一个普通的诗人,还是以明心悟道为最终目标,想“脱却文字累,免为外物撄”(《答苏州韦应物郎中》)。但他最终以诗论闻名于世,并没在禅学领域成为一代宗显,这或许可以看出他的道心并没有湮没其诗心。
尽管皎然多才多艺,游心于茶道,更写过《茶诀》,但他或许生怕因受“小术”之累而耽误了修禅证心的大事,故而没有在茶道研修上继续走远?
作者:唐婉约丨弘益茶道美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