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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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是脱胎漆器的发源地，但就算身为福州人，对漆的感情也谈不上深厚。漆器，给人的印象是封闭而奢华的，遥远而小众的。卢坚走上漆艺这条道，初衷是想让漆从庙堂和华贵院落的装饰转向到日常文化生活，成为触手可摸的文化产品。
人物名片：卢坚，80后，江苏人，定居福州。漆艺人，诗作者。“漆盼”艺术工作室主理人。
结缘人间的漆与茶
大漆与茶，从山里到人间，千年来通过手艺人的修行，在茶桌上相遇。
这几年茶道漆物越来越多，从茶盘到茶杯，茶洗到茶则，以前大漆实用性的挣扎在茶道里获得了释放，它厚重温润古意的审美品质具有一定的不可替代性。
“漆物与茶道相辅相成，漆语言不是排他性的，它作为一个茶道载体，可以承载不同的器物文化和空间氛围，漆遁入茶的日常性，茶在漆物中被赋予了更多的精神文化，获得提升。”
卢坚表示，古老的漆无疑是中国文化历史中特有材料的代表，在茶器上的应用，既可用于塑型，又可用于装饰，既丰富了茶器的表现手法，成品还是一个可以延续的文化传承载体。
那么，如何达到审美和实用上的和谐？
卢坚解惑：“茶器的功能已经细分，也并不复杂，为茶而生的漆器，只要考虑自身的美学和谐就可以，它在茶道里自然就会和谐。如果漆器自身的美不成立，即便它有对应的功能，在茶桌上也很突兀和怪异。”
在实用性方面，卢坚认为可以参考其它材质的茶器，比如瓷器、木器、金属器，在尺寸、比例、稳定等方面都需要考量。总的来说，论实用性其它材质更加灵活，而漆的优势在于基于材质特性的美学语言。
匠人，是漆为茶、为生活所用的连接者，这其中连接的不仅是物质，还有精神。对于卢坚来说，做漆，就像用漆营造一个场，绘一个文化蓝图，摊开一段历史背景，然后把茶道装在里面。创作可以是自由的，表现可以是当代的，但它一定流淌着东方文脉的。
翻开卢坚的漆盘系列作品，便是对漆与茶结合的自我诠释：意境悠远的中国元素中，有具象的梅兰竹菊，也有朦胧的水墨青山，这些恰是茶人所钟爱的人文意境。
还有美轮美奂的抽象纹饰，它们灵动而光泽明亮，有蓝色深邃如海，有黑色如星夜闪烁，有红色绚烂绽放。色彩相互交融，肆意流动，纹理如同行云流水般自然，触感如绸缎般细腻丝滑却又带着温度。
盯着这些漆盘看一会儿，仿佛上面随时会开一个黑洞，整个人就要陷进去似的。这大约也是漆的魅力，一种超越设计感的内蕴，它赋予一个器物装饰的层次和深度，给人直接的感官冲击，又高于此，引人进入生命的遐思。带着非常中国的，略显华丽的文人气，暗自发光。猜想茶人使用这些漆器，无意中也在其中埋下了自身的审美情趣与精神境界，等待心灵相通之人的感知交互。
漆盘上的山水旅行
卢坚的漆盘作品，有许多自然意境。但做一只漆盘，既有技艺，又有艺术，远不止把一幅画嵌入茶盘这样简单。
“绘”与“制”，一直以来都是大漆艺术创作中不可避免的话题。传统漆艺重视工艺技法，在现代化演变进程中，现代漆艺也善于从其他画种中汲取创作养分，将其转化为大漆的艺术语言。手艺人如何平衡“绘”与“制”的关系，在创作中至关重要。
绘画与制器，虽然呈现在同一个作品上，但其实又是两种不同的范畴。
卢坚解释：“画用来观赏，也作装饰空间之用，它的本质在于文本可读性。器则要考虑应用，它的尺寸、材质的选择、构图、在使用时候的细节，跟画不同。这很好理解，有的图案，在绘画上成立，照搬到器物上却行不通。若是大图变小图，还需要考虑构图和元素的选取。总的来说，器物还是要简洁，而且商品有它的定价区间，从生意角度，也要考虑工时，平衡成本。”
卢坚认为，在器物上，绘画语言要服从于器型美感，以及使用者的视线。举个简单的例子，茶盘的构图大多还是要避开中心区域，比较符合传统的文人精神和简约的当代审美，也不会让茶器遮挡画面。
鲜艳的图像转换到漆面上，尽量往意境上靠，罩明局部磨显，明暗相映，虚实相生。当然有一些肌理语言必须在中心才有气势，有它的叙事性，那也可以放在茶盘中央或中线，符号承托住器物，或者穿过茶席，也很美。
大漆的工艺技法虽耗时多，但这是“绘制”的基本要求。大漆艺术创作应依托于工艺技法的基础之上，提取表现创作想法的构成元素，避免陷于材料堆砌与形式游戏中。
那么，中国的诗意山水，如何透过漆落脚在一只漆盘上面？
卢坚给出的答案是，从原画中汲取灵感和元素，但不可拘泥于原画，取原图的精神即可，尽可能地用漆擅长表现的意境来做，而不是单纯套用。
比如，没骨花也可以用蛋壳来贴，晕染的山水也可以用颗粒感的漆粉，关键还是取决于创作者的审美是否高级。在艺术家的手下，大漆作品都被赋予一种极其强烈的自我意识与个人风格。
前面一直有谈到漆的美学语言，作为一个门外汉，也好奇如何理解这样的语言。恰逢秋意浓时，看到了一只满布金灿灿落叶的茶盘，凝固住了自然和时间的美，遂问卢坚这是如何制作的。
传统技艺的繁复步骤普通人是记不住的，讲到叶脉的纹理，“是用漆粘在漆胚上，轻轻地拍打，定型，再轻轻地拿开。漆要稠一些，如果太稀，拍打的时候，就散开溢开了。这也正显示了大漆的特性，粘合与固化定型的能力。”
卢坚介绍，做一遍叶脉肌理，干后罩一层漆，磨平，磨成哑光，再做第二遍肌理，罩漆磨平。疏密相间是有节奏的，就像呼吸和静止，热情和沉思。整片茶盘放在茶席上，时间顿时安静下来，金色的美感，如茶汤的凝固，时间在其中沉淀。
再说漆盘上的山水，区别于人文画中的山水，工笔和水墨是一条道路，将其平移到漆语言上来。用漆的厚重感去表现层峦叠嶂的深沉，用彩色的漆粉赋予山水浓厚的情义，以颗粒感和透明漆打磨推光的温润光亮，在一米长盘上呈现出开阔气度，呼应了文人画的高级感。
漆艺的过程具备暗自流淌的时间性故事性，与人渴望凝固时间的愿望不谋而合。漆从流淌到干燥的时候，就是手艺人建构精神的达成。瞬间有种感觉，漆的语言似乎就是你在欣赏它的时候，出现了心灵感应，有一种直击人心的美，使我们泛起的是深层次的感动，它诉说着生命与热情，静谧和隽永。漆的美学语言，是如此端庄而富有诗意。
“风往哪里来，往哪里去，大多数匠人不晓得。”对于卢坚这样的漆艺人来说，不管立足哪个城市，做漆都不容易。让美如“漆”而至，这需要勇气和自由，需要对大漆性格有足够有把握，带着漆艺的精神性不断在寂寞和幽谷中穿行，穿行历史，再返回当代，找到落脚点，坚持下去。
编辑：陈闻彦
审核：吴少宇、杨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