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又如丝，驿桥春雨时。暮春时节，北方的寒气尚未散尽，汲古斋组织13位壶友奔赴宜兴、龙泉、景德镇，开始为期9天的文化之旅。汲大爷将这次旅行定位为陶瓷文化之旅，9天横跨苏、浙、赣三省，深入走进陶瓷文化圣地，拜访名家、大师，了解陶瓷制作情况，共商合作愿景。记得刚到汲古斋工作时，我曾无数次地伫立于艺术馆展柜之前，盯着《君风提梁壶》、《禅定杯》、《美人醉》……一会儿满脑章句，一会儿空白冥思，我有太多不解，也有太多向往，三年来，那种器物所散发出来的传统文化的悠久魅力一直浸润着我的心，我渴望踏上那一方土地，边走边想，边思边记。
——题记
宜兴，陶之古都——阳羡茗壶，性情攸寄
我们于3月31日下午2时，踏进了陶之古都——宜兴。
车子缓缓驶进丁山，在老紫砂一厂的左侧，有一块老字号牌匾映入我们的眼帘——“御陶坊”，对于北方来讲，三月末尚未解除冰封，而这里的街路两旁已有盎然的春意，树叶新绿青翠欲滴，天空偶尔有飞鸟经过，街上人不多，一片静谧、散淡。江苏省工艺美术名人高级工艺美术师鲍曙岩大师说，这里刚刚结束了连日的阴雨，你们来了，天公也作美，大师依旧热情、亲和，泡一壶茶，便开始了一场关于紫砂的漫谈。
出行之前，我查阅了大量的史料，据在丁蜀发掘出的商周时期古陶器皿及其残片可考证，远在新石器时代，这里的先民便开始烧制陶器，供春、时大彬、项圣思等名家辈出，紫砂壶艺，早已是宜兴制壶人流淌在血脉里的技艺。
感谢鲍曙岩大师让我如愿拜访到了他的母亲中国陶瓷艺术大师张红华大师，拜访张红华大师是我们一行人来到宜兴的主要目的之一，其实我的心是一直是忐忑的，张红华大师是目前业界资历辈分最高的中国女陶瓷艺术大师，自1958年进入紫砂工艺厂学艺，师承著名艺人王寅春，同时又得到了工艺泰斗顾景舟大师长期悉心的指导，接受的是最高层面的制壶技艺指导，她的《秦权壶》获日本京都世界国际和平文化大赏展优秀奖；《玉笠壶》被无锡市博物馆收藏，《上新桥》被中国海紫光阁收藏……我想，如此成就、名誉集一身的大师该是高傲的，然而煮一壶茶的功夫便和大师熟络了起来，大师特别谦和、和蔼，像是久违的长者在和我们细数她的人生路，我深深感念于她投身紫砂壶艺的60年，该是怎样的热爱才能甘愿付出一生的艰辛，用自己的匠心感染着儿孙，鲍峰岩大师是紫砂界的实力派，一个靠作品说话的紫砂艺人，16岁进入紫砂工厂学习，师从吕尧臣大师，在业界辈分很高，笃信师者的信念“捷径就是死路，守旧就是创新”，三十五年匠心坚守，坚持传承纯手工制作工艺，几十年来“壶不落桌”，精工制作的紫砂壶全部由私人订制，家中不藏一把紫砂壶，可见鲍峰岩大师的厚重与豁达。在鲍峰岩大师的引领下，我们见到了他的妹妹鲍青大师，她是鲍氏家族唯一的女陶艺家，“巾帼不让须眉”，她是国家级工艺美术师，她的代表作《龙生九子》获得“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金奖”，如今，鲍家第三代制壶人正在奋起，佳作频现。鲍家三代制壶人皆以德艺双馨著称，以德养艺，成就传世精品。张红华大师对于紫砂壶技艺的传承不仅局限在家族内部，对入室高徒更是悉心指点，高徒吴彬大师的作品已经在国内各种专业展览中展出获奖，他是紫砂传统手工技艺的坚定追随者，亦是现代陶艺的探索者。我想，对于传承传统文化来讲，守住纯手工传统技艺，便是守住一份最纯粹的精神，而这份精神才是紫砂壶艺人最珍贵的信仰。
我们意犹未尽，却不想过多叨扰，告别了张红华大师，车子渐行渐远，频频回顾之时，大师依旧在自家小院的门前挥手送别，夕阳的映衬下，老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回味大师的优秀作品，发现紫砂壶其实是有温度的，她或质朴、或典雅，好器物总有自己的表达，她浸透着作者心灵，手艺何尝不是一种承载，让心灵外化与器物融合。
来到宜兴的第三天，我们如约来到储集泉大师的家，汲大爷和储集泉大师相识多年，堪称亦师亦友，无需寒暄，但言辞中都是对彼此生活的关切，而我则是带着对《渔舟唱晚壶》的崇拜来专程拜访大师的，见大师幽默健谈，特别谦和，我紧张的心也逐渐松弛了下来。我们一行人围坐茶桌前，听他讲诗词的音韵美，听他说美学精神该有的自由，听他描述生命本身的写意状态。……我是一个晚辈，淹没在队伍的最后，可大师总是穿过人群招呼我坐下，喝口茶，透过大师浅浅的微笑，我似乎看到了《庭院深深》、《君吟》、《红豆》，每把花器都有无穷的生活韵味，巧夺天工也好、妙笔生花也罢，背后都是大师隐逸的士子精神，不可复制。
如果说紫砂壶是一场泥与火的交融，那其壶体镌刻的文字就是生命的图腾，蜀山下蜿蜒的蠡河旁，我们拜访了省大师蒋琰滨，他的紫砂陶刻堪称工艺一绝，早年曾跟随著名书法家储云学习书法，后又结缘书法金石家陈复澄先生，先生亲授陶刻技艺，又得到了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鲍志强的衣钵之传，丰富的视野，经年练就的“琰滨刀法”，无时不刻不在创新求变，刚健俊逸，刀落生金，已经演绎为紫砂界的一道陶刻风景。
步入“陶情斋”，这里干净整洁，一股浓郁的文化气息扑面而来，省高工朱斌大师是儒雅博识之人，自1978年进入宜兴紫砂工艺厂学艺以来，40年呕心沥血，默默耕耘，练就了深厚的功力，筋囊器的自然随意在他手上表现的气韵淋漓，《事事如意壶》、《六瓣梵莲壶》、《得道提梁壶》就是他给壶友们的一份惊喜。
在宜兴，我们还慕名拜访了陶艺界著名的“堆花艺王”，也是非遗传人——中国陶瓷艺术大师李守才大师，他首创了平堆、半浮与立体浮堆相结合的新工艺，作品画面立体感极强，为了传承这一技艺，李守才大师先后赴香港、韩国、美国进行文化交流，他的作品也被中国国家博物馆、首都博物馆、中南海紫光阁、美国旧金山博物馆收藏。
离开宜兴的前一夜，天气又回到阴雨的状态，南方的夜让人冷得发寒，我沏上了一壶茶，茶气弥漫了整个房间，我静坐多时，难以舍下对这方土地和人情的深情眷恋，“阳羡茗壶，性情攸寄”这是明代周高起在《阳羡茗壶系》中的一句话，同样适用于宜兴当代制壶人，火光土色之中，用灵巧的双手表达深邃的意境，紫砂古朴内敛，物以明志，也许功名从来不是匠人所求。
龙泉，青瓷之都——千峰翠色，如玉如镜
告别宜兴，驱车5小时到达龙泉。在路上，五个小时的车程不算一个短的距离，但是，同行的壶友一定不会觉得路程过于冗长，因为车上有汲古斋斋主汲大爷这位即时导游，刚刚进入浙闽赣边境的小县城龙泉，汲大爷便开始了他的解说，铺排开去2000年，这里一直流传着关于青瓷的传说。
相传窑工叶老大带领窑工们为宫廷赶制一批祭用瓷，但是不知什么原因，烧了一窑又一窑，瓷器都是残品，监工大发雷霆，要把叶老大一家和所有窑工问斩，这时，叶老大的女儿叶青姬纵身跳入烧窑，用自己的命挽救了父亲和窑工们的命，失去女儿的叶老大对烧窑更加谨慎了，一窑又一窑，叶老大和他的工友们终于烧出了温润如玉、明滑透亮的青瓷，所以当地人都传，说这青瓷就是叶青姬的化身，所以人们称她为“九天玄女”，龙泉方言里的“青瓷”，谐音即为“青姬”。
青瓷之都的旅程，从一个有爱的故事开始，叶青姬和龙泉的青瓷一样，招人疼惜，惹人怜悯，生怕她裂了，碎了，捧在手中便如获至宝。
而在龙泉，曾有专以裂纹为美的烧造技艺，那便是“冰裂纹”，哥窑品格，曾以“纹取冰裂为上”，相传这门独特的烧造技艺在南宋灭亡后就失传了，几千年来无人能破解这一烧造方法，直到叶小春大师的实验成功，才结束了龙泉人千年的遗憾。
初次见到叶小春大师，他是一个非常不善言谈的人，但整个人给人感觉朴实、厚道，在他作品的陈列馆里,我们看到了釉色纯净的龙泉传统青釉瓷，而更吸引我们目光的是冰裂纹青瓷，《禅定杯》、《金线茶罐》、《梅开盛世瓶》……她们的瓷器釉面自然开裂，交错的纹理逶迤远去，和谐之中变化万千，平滑如镜，让人不忍触碰，端详起来后却爱不释手。边走边谈，叶小春大师说，我是一个不甘在遗憾中生存的人，五年时间，我走遍了龙泉古窑址，寻找古代遗留的冰裂纹碎片，查阅陶瓷古籍，钻研现代技术，几百种配方的不断尝试终于让我茅塞顿开，恢复了冰裂纹烧造技艺，失传千年的冰裂纹在它的故乡龙泉重现于世……说起恢复了冰裂纹烧造技艺时，叶小春大师突然健谈了起来。2000个日夜只做一件事情，那便是研究冰裂纹的烧造技艺，没有人可以操控时间，但时间是最好的见证，他是龙泉青瓷有史以来获得创造发明专利的第一人，我细细地端详着《禅定杯》，她如禅师打坐一般稳当，悠悠地泛着温润的光，抚慰着冰裂纹故乡的每个人。
带着这样的思绪前行，心中又泛起了层层涟漪，烧成是瓷器制作的核心工艺，哥窑，早已是失传千年的文明瑰宝，在龙泉，我们见到了当代哥窑文化的复兴杰出代表——叶氏哥窑，十兄与汲大爷一见如故，都竭尽全力致力于陶瓷艺术的传承和发展，哥窑作品是得与天造的华彩，汲古斋是中华文化传播的载体，二者达成了全国战略性合作关系，为传承优秀的中华文化合力前行。
和叶梓老师交谈是一件特别愉快的事情，仿佛时光就此沉淀，那么温暖舒服，汲大爷和叶梓老师相识五年了，了解她辛苦付出的每一程，从初回龙泉闭门摸索的几个月到第一窑作品的的瑕疵败品，直到现在的精工细物，精益求精，对于陶瓷艺术精神的坚持，叶梓老师从未懈怠，一心成一器，她的“将军罐”简约大气，也在各类展会中取得了夺目的成绩。
傍晚十分，我们的队伍自由活动，我在龙泉街头独行，满眼的青色，我想，青色是自然界中最为悦目的颜色，生机勃勃却不矫揉造作，五代徐演《贡余秘色茶盏》中的诗句“捩翠融青瑞色新，陶成先得贡吾君。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用在此刻最为恰当。
景德镇，千年瓷都——工成土器，丹青妙笔
景德镇，我个人觉得她是历史上最为专一的城市，她用一项手工技艺活色生香了1000年。伴着昌江奔流不息的春水，高大葱郁的樟树，这座城里古窑的神火燃了千年，也许从宋真宗决定把自己的年号景德赐予这座小镇的时候，她便开始履行使命，China，她与中国共享赞誉。
已是四月，江南的小镇烟雨蒙蒙，在微雨中行走，别有一番滋味。静谧，是我对这座城最初的印象。那天驱车前往，在恒业陶瓷文化创意街下车步行，参观“莲艺坊”是早早和张万莲大师约好的，走进“莲艺坊”，她是那么古朴典雅，透着一股瓷艺文化的气息，幽静、庄重的风格跟这里的主人非常相像。
张万莲老师大师从事陶瓷艺术创作的时间不算长，但她严谨的工作态度和对古彩陶瓷艺术的无比热爱在业界有口皆碑，尤其在古彩技法上，默默耕耘20年，在古彩花鸟人物创作方面已闻名遐迩，汲大爷和张万莲大师对坐在茶桌前谈构思设计，谈古典情怀，那份从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气定神闲让我由衷感慨，这是经年的积累沉淀后才有的自信和沉稳。
在“莲艺坊”里穿行，恍如进入古雅的古代世界，当《西厢记》、《白蛇传》、《紫钗记》、《牡丹亭》四大经典曲目在瓷器上精彩演绎了一番后便有了《昆曲爱情四剧》，当杨宗保和穆桂英的故事展现在陶瓷上，就有了《穆家寨》。成功者从来不会停下脚步，现在张万莲大师与汲古斋合作推出新题材，用古彩技法把台湾漫画大师蔡志忠先生的古籍漫画绘于素坯之上，把传统故事思想精髓融入现代审美情趣，是一种创新，更是一次新的质变与飞跃。
我们和张万莲大师一起来到“了了亭”，陈也君先生身体硬朗，依旧笑容满面，见到汲大爷就亲切地拉住了手，介绍起了景德镇的新人新作，先生真是一生热爱陶瓷文化，现在依旧笔耕不辍，趣味盎然。
和陈也君先生一样的，对于陶瓷艺术传播近乎偏执的还有“小雅”的阮总，小雅，小而雅之，低调含蓄，小雅作品一直以工艺考究，画工细腻，极具艺术价值著称，袁总是一位完美主义追求者，汲大爷更是不折不扣的艺术家，小雅与汲古斋一起共建战略合作关系，确保茶器品质，共担经济风险。
在我们的充实的旅行过程中，汲大爷专程留出一个上午的时间来和景德镇百年老瓷坊天義华共商“汲窑”品牌之事，天義华始创于民国四年，始终追求作品质量，精湛的制瓷成型工艺吸引了青花大王王步、珠山八友、丁先、王甲子等景德镇制瓷名家，如今“天義华”聚集了一大批身怀绝技的制瓷工匠，与汲古斋强强联合，助力“汲窑”品牌的打造，“汲窑”承诺：把每一件作品当藏品来做，严把品牌质量，重金打造瓷中精品。
拜访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李菊生大师，是在“李菊生陶瓷艺术馆”，我们一行人刚进展馆便都被高温颜色釉的作品吸引,《喜迎香港回归》、《塞外风情》、《秋风送爽》……色泽晶莹、光华柔美、美轮美奂，堪称“人造宝石”，高温颜色釉的烧造技艺始于商代，繁盛于康乾盛世，如今在李菊生大师的展馆里一饱眼福，惊叹不已。眼前的高温釉瓷《塞外风情》，构图奔放大气，画面刚柔并济、笔触动静相融，釉色丰富、变化无穷，浓淡有质、虚实相生、自然莹润，似乎于梦幻中娓娓地倾诉着大师心中的梦。李菊生大师今年已过古稀，但谈起文化艺术之事依然周身散发着光芒，他曾在景德镇陶瓷学院任教30余年，曾任职研究生导师，美术系副主任，与我们讲起话来还是师者的温和。他说，他这一生都在用心体味历史、社会、自然和人生，把心中百般滋味付诸笔画，再经1300摄氏度的高温烧造，铸成独一无二的瓷作留于世间，看着那“绿如春水初生日”，“红似朝霞欲上时”、 “夕阳紫翠忽成岚”……是美，也是愿。
告别李菊生大师，最后一日的文化之旅随之结束了，我独自坐在酒店的窗前，望着窗外依旧被烟雨笼罩着的小镇，那么舍不得睡去，她有素坯勾勒的青花，有瓶身描绘的牡丹，有釉色渲染的仕女……凡此过往，皆为序章，传承与创新同在，景德镇的瓷中世界依旧演绎着精彩。
后记
这篇游记写写停停，三月末起笔，五月完成初稿，却迟迟不敢收笔，总是觉得期间缺少了一些什么，工作之余，我时常翻看当时拍下的照片和视频，寻找可补之处，一直没有答案。直到这个夏夜，大雨滂沱之后，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空气中飘来树和草的清香，淡淡的，毫无侵犯之感，我突然间领悟，文化的滋养也该是这般润物无声，达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无我之境。汲大爷曾说，紫砂、青瓷和青花，她们除了作为实用性茶器的存在之外，她们更是文化，也是历史。好作品有生命，好东西会说话，她是手艺人最真心的表达。手中温和的泥土，每一次触摸时赋予的情感，器物于壶友掌心中升腾的思想是文化朴实的传递，文化的传承与传播需要慢慢扩散，急不得、快不了。现在，渐渐明白，明了、懂得、珍爱，才是端起茶器时最佳的心境，愿汲古斋作为陶瓷文化的使者，将这份散淡与充盈慢慢传递……
作者：季友 2017年7月于吉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