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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在今天,发达的交通缩小了天涯海角的距离,精心规划的线路中不再有偶然的惊喜,旅行不再为探索,更多是享受。真要让身与心都在路上,非超乎寻常的热情和毅力不可。
真正的行者姿态,想必是徐霞客的模样。
在徐霞客的年代,他的旅行仿佛是场苦修。他用24年的时间徒步行走了5万公里,遭遇了四次断粮,三次强盗。时常露宿山野之间,忍受着极为寡淡的饮食,还要经历挚友的死亡和仆人的背叛之痛。
但行走和远方,是徐霞客所选择的信仰。有人劝他适当休息,他凛然回道,“我随身带着一把锹,天下哪里不能埋我?”
在如此艰苦的情况下,他一边行走,一边写下260万多字的游记,被称为是“世间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
行者如徐霞客,是以无畏之态,挑战自我极限;燃尽热情,面对世间未知。
始终勇敢,始终好奇。步履不停,至死方休。
徐家人“不务正业”的这个传统,是从祖上五代就开始的。
徐霞客的高祖徐泾,是一个足不出户,酷爱读书的少年,经常躲在自家的“万卷楼”中翻阅天文地理著作。后来科考时因和唐寅一同被怀疑购买并泄露考题,终生不得参与科举。
随后徐霞客的曾曾祖父徐洽,国子监学业名列前茅,却七次会试均名落孙山。最后索性优游林泉,以此终老。
但徐家先辈再怎么放纵山水,至少还是愿意尝试功名的。等到了徐霞客的父亲徐有勉,干脆彻底放飞自我了。别人劝他买官,他不买。别人给他引荐达官显贵,他不见。没事就带上三五个家童,乘舟坐轿,四处游耍。
在这样“不正经”的家庭熏陶下,徐霞客自然也有些“怪”。
在别人埋头苦读四书五经的时候,他在桌下偷翻《山海经》等地理著作,看得如痴如醉,常把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等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徐霞客兴致缺缺地去参加了一次“童子试”,结果没考上。父子俩一合计,没考上,那就干脆不考了吧。反正徐父知道儿子老子一个样,不爱功名爱远行。
徐霞客曾经有一个偶像,是西汉大学问家严忌。严忌在周游各地后,文章中骄傲地写道“州有九,涉其八;岳有五,登其四。”
徐霞客看到后很是不以为然,说,“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
真正的行者就是要走遍天下,不受限制的。
年少时立下的这个壮志,徐霞客一直铭记在心。十九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去世了。但因为不忍把年迈的母亲独自遗在家中,他打算搁浅自己的愿望。不过徐母也是个开放的人,她说“宏祖奇人,孺人成之”,要徐霞客大胆走出去看看。
于是二十二岁的徐霞客,头戴母亲做的远游冠,身负简单的行李,开始了翻越万水千山的旅程。此后的三十年间,他一直游行四方,足迹遍布中国21个省、市、自治区。直至五十五岁,双腿俱废,才被人抬回了老家。
徐霞客的旅行,和为了寄情于天地的文人之旅是不同的。他要的是“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的冒险之旅。
他从不打卡式旅行,要看便看个透彻。
他去过位于家乡东南的洞庭、金陵,到过浙西的径山、天目,浙东的天台、雁岩、东海落迦等山。这些地方有的去过两三次,有的去过许多次,却没有一处仅到过一次的。
他的旅行必须是极致的。
有一次他游览雁荡山归来,去拜访朋友。朋友问他有没有到过雁荡山的最高峰,徐霞客思索了一下,没有回答。结果第二天,朋友发现他人不见了。直到十天后,徐霞客风尘仆仆出现在朋友家中,说“我从小道走了三十里,发现了大雁住的地方。又从山路攀登了十里,看到了高僧的住所,最后上行二十里,终于找到了最高峰。”
他游览山川,是越险越奇越得劲。
游雁荡山时,徐霞客和仆人深入到导游也没去过的地方。面对如刀劈般陡峭的山脊,他和仆人解下四条绑腿的布带拧成绳子,从悬崖上垂下,才脱离了险境。
游黄山时,山中积雪已经冻成了坚冰,无法行走。于是他一个人拿着竹杖凿冰,挖一个洞孔走一步,直到山顶。
游湖南麻叶洞的时候,百姓皆传里面有吃人的妖怪,他却毫不犹豫,孤身潜入。
如此的执拗和艰辛,却也收获了自然的回馈。他欣赏到了寻常途中见不到幽盛古松,湍急怒瀑,和万丈奇峰。在麻叶洞的那次,他爬过狭窄的洞穴,行至山顶时,撞见一正在吸收日精的老僧,他被老僧不错一瞬的宁静所震撼,仿佛一道遁入了虚空。
这便是徐霞客的旅行,在偶然中追寻惊喜和灵光,生命也因充满了挑战和不确定而丰盛。
出身于名门望族的徐霞客,继承了万亩良田,却放着优渥的生活不过,选择行走于山野之间。这份辛苦和洒脱,是今天的旅行者所难以想象的。
清初学者潘耒在《徐霞客游记》序言中说,他经常在旅途中“暝则寝树石之间,饥则啖草木之食”。在终南山到峨眉山的行程中,他甚至连睡了八天的山洞,吃了八天的生冷食物。
身体上的不适还不算什么,在动荡的明末社会,最可怕的莫过于遇到暴徒。在游湘江时,徐霞客经历他人生中最危急的时刻。
那时候徐霞客有一个同行的伙伴,僧人静闻。静闻刺破自己的手指,用血誊写了一份《法华经》,想送去云南鸡足山的悉檀寺。在得知徐霞客也要向西南游行,便结伴前往。
结果就在他们夜宿湘江舟上的时候,心思纯净的静闻上了匪徒的当,引狼入室,遭到抢劫。徐霞客被迫跳江保命,静闻却因保护《法华经》和徐霞客的书卷被刺伤。因途中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静闻未到鸡足山便圆寂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徐霞客,在悲痛中写下“分袂未几,遂成永诀”,拾起静闻的骨灰和《法华经》,决定代送到悉檀寺。
他钱财被夺,是在熟人那里抵押了房产才借了钱才能继续走下去。又因常年奔波在外,患了中风,染了足疾,行走也更加艰难。再后来,刚到鸡鸣山,跟随了他三年的顾仆就偷了他的财产,丢下重病在身的他扬长而去。
但这些徐霞客都忍下了。之前的他,只是个厌弃尘俗返自然的局外人,但现在的他,身上负了沉重的情谊,这趟旅程也有了更深远的意义。
历尽千辛,终到悉檀寺。除夕之夜,徐霞客躺在客房之中,听着僧人的念经声,不禁感慨道:
“此一生已胜人间千百生!”
这也是徐霞客的旅行,有辛苦,有危机,有背叛,也有情谊。他没有见识到名利场上的百态,却在行走的过程中经历了世间冷暖。
古人旅行,要么如张骞一般肩负使命,要么如柳宗元一般寄情于天地。但徐霞客的旅行是理性而考究的,他不只是行者,更是一个严谨的学者。
当时历代都遵从战国著作《禹贡》的说法,相信长江的源头是在岷江。徐霞客对此产生了质疑,他“北历三秦,南极五岭”,最后查出金沙江发源于昆仑山南麓,比岷江长一千多里。
他也是世界最早的石灰岩地貌学者,调查过湖南、广西、贵州和云南等一百多个溶洞,仅凭目测步量得出的数据,却同今天的科考结果基本一致。
因为常年行走在外,导致徐霞客最后“两足俱废、心力交瘁”。即便如此,他却对家人说,自己从未后悔。
“吾以老布衣,孤筇双屦,穷河沙,上昆仑,历西域,题名绝国,与三人而为四,死不恨矣。”
大意是:我一个平民百姓,走过河沙,去过昆仑,见过西域,也死而无憾了。
如果用一个字来概括徐霞客的人生,大概是“勇”。
勇于放弃世俗功名,勇于挑战体力极限,勇于游走危险之间,勇于质疑前人巨著。
这份“勇”,放到在求“稳妥”今天,更是难能可贵。
毕竟每个人,都需要一点冒险精神。
迈出人生的安全区,是件不安着但又幸福着的事情。
冒险尽管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也正是生命打的意义所在。
就像作家凯鲁亚克在《在路上》中写的那样:
“我们非去不可,在到达之前,永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