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仔
我这是在哪里?我的后背为什么感觉不到什么?我刚刚下坡时是在单车上的呀,我现在看到是香港仔的海吗?那么蓝?不对,天是黑的,那是白车的声音吗?和我五岁时听到的一样凄厉刺耳,我要站起来吗?我的腿呢?我的胳膊为什么撑不起来了?我脸上有热乎乎的什么流进我的眼里吗?我为什么抬不起手擦一下?眼睛为什么睁不开了?为什么出现红彤彤的一片?
“冇瞓啊,先生?同我讲嘢!”是爸爸的声音吗?我透不过气来了,我的眼睛好像被一只手扒开了,红色的幕布没有了,一道强光刺了进来,我看不清,只有白车凄厉刺耳的警笛声,又好像越来越远了……我记不起妈妈是什么样子了,我随身的钱包里只有一张一寸大小我和妈妈的照片,那时我三岁多点吧,儿童院的养护妈妈讲,我小时候的家里什么都没有,烂赌的爸爸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变卖了,我不喜欢他打我妈妈,我抱住妈妈时,他的大巴掌也会毫不客气的打在我身上,那种疼痛在以后和儿童院的大孩子打架时也没有体验过,欠了赌债的爸爸经常会凭空消失掉,总有一些袒胸露乳的纹了龙虎的家伙敲门,大咧咧的泼了红漆,然后在房门外用红漆写了大字再骂咧咧大摇大摆离开,有时也会破了门在家里大喊大叫一番,把可以砸烂的瓶瓶罐罐摔返地下,我只有把脸靠了妈妈的腿上,用胳膊抱了妈妈的双膝,妈妈轻轻的啜泣,再轻轻拍拍我的脊背,轻轻说:“滨仔冇怕!妈咪系哩度……”,如果我可以用力想,我好像还可以想起我五岁那年夏天的妈妈,当五大三粗的两个家伙冲进家门时,实在没有可以发泄催债怒火的东西了,我像鸡崽子一样被提溜起来被摔出家门,“钱债人还!”一个嘶哑破锣嗓音从门内传来,我拼了命的用自己的小手拍着被栓了的房门,大声喊着:“妈妈……”,妈妈尖叫哭泣撕扯和桌子倒地的嘈杂声混杂在一起,我好像是哭累了也好像拍门拍累了,就像刚刚抬不起胳膊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那两个人嬉笑着披了衣服在肩上,大力摔开大门跨过我身上时,还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在我脸上,“扑街!龟仔,哈哈哈……”又是一阵狂笑,当我摇摇晃晃走进房门时,光着身子的妈妈已经攀在窗上了,她两眼含着泪,嘴角流着血,原本我最喜欢拽着的妈妈的辫子散开了,妈妈向我看看,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一道白光消失在窗前,“妈……”我大声喊着,好像没有声音出来,也不知道我一动不动呆呆站着有多久,我最讨厌的凄厉刺耳的白车的声音出现了,爸爸再也没有出现过,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之后,我被儿童院和善的养护妈妈带走了。18岁那年,我离开了儿童院,爸爸应该不会在世了吧,我实在记不起他究竟是否真的存在过,我要打两份工,我要自己养活自己,凌晨一点下班再回劏房睡四个钟,我觉得够了,踩单车返工可以悭返少少钱,去仓库理货后在送货的路上可以不听司机大佬的故仔打个盹,我是孤儿仔,那些大佬都是很照顾我的,我瘦弱些,但干起活来从来不偷懒,有大把力气,快递的仓库理货会不断的弯腰起身,有时困了真的像一根枯树干要倒下去一样,有时又会想起妈妈轻轻拍我脊背的那种感觉,好想好好睡一觉,我感觉我真要睡过去了,“快!快!”是爸爸的声音吗?不是吧,我不记得爸爸是什么声音了,有电击吗?有针刺我吗?“冇瞓啊,先生?同我讲嘢!”,有一双大手在按压我吗?我透不过气来了,“滨仔……滨仔……”是妈妈吗?妈妈在冲我笑吗?我这是走在哪里了?那么黑,一点点光都没有?我觉得凄厉刺耳白车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了……
香港是一个小地方,每天的突发新闻报道总有几起不是车祸就是火灾,今天凌晨五点发生在港岛薄扶林下坡道的严重车祸,一位踩单车返早班的男性仓库理货员与冲红灯的货Van发生猛烈碰撞,据知情人透露男理货员早年父母双亡,现一人独居某工厦劏房,除了在某大商超做仓库理货配送员外,还在某快递公司中转仓库做晚班理货员,现在还没有联系到任何亲友,伤者在车祸现场经急救包扎后由救护车送往玛丽医院救治,在抢救3个小时后因伤重不治,警方表示,已拘捕涉事货Van司机,涉嫌危险驾驶导致他人死亡,现正被扣留调查,案件由“有人昏迷”改列为“致命交通意外”跟进。
清然
*年*月*日
后记:这是冲叔、明哥、阿莲、站长阿潘、福庆、我和滨仔一同生活着的都市,我的确应该感到庆幸,在人间,毕竟我还活着,并且还要好好的活着,故事纯属虚构,但这个都市那些真实的人生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