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神话“伊卡洛斯之翼”是个巧妙的隐喻。从迷宫逃出，既不能飞得太高，也不能飞得太低——太高，粘接翅膀的蜜蜡会被太阳融化；太低，海水会将翅膀浸湿……富于冒险精神的伊卡洛斯不听从父亲告诫，只管往高处飞，结果他跌了下来。

如果将艺术创作比作一座迷宫，艺术家赖以逃出生天的“翅膀”，其实是极其脆弱的。他们必须学会在现实与荒诞之间小心翼翼穿行。然而最终能逃出“迷宫”的，毕竟是极少数。

中国传统花鸟画创作，讲究技法与情趣。在雅俗之间要拿捏好分寸，“飞”得太高或太低都不行。以牡丹题材为例，花开富贵，国色天香，是早已标签化了的审美视角。虽创作者众，或耽于技法，或囿于识见，作品往往难逃流俗弊病，而归于平庸。

当代“新工笔”领军人物姜栋梁，对于牡丹题材创作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人说“洛阳牡丹甲天下”，牡丹雍容华贵，是有风骨的。画出牡丹的“富贵”容易，表现牡丹的“傲视群芳”则很难。

姜栋梁笔下的牡丹植根于传统，在写意与写实之间“走钢丝”，善于营造亦真亦幻的笔墨意境。看似随意的构图，虚实相生，疏密有致，暗合阴阳之道。用色或泼辣奔放，烟霞满纸；或素淡清丽，绰约风姿。其创新“没骨”牡丹画法，花蕊未点，叶脉未勾，风神浑一，此意象化处理手法是对素材的高度概括、提炼，隐约可见西画“印象派”的胎记，非高手不能为之。

无论何种题材，都是画家精神世界在纸上的投射。眼界未到，难有好的作品。自然生发的机趣，是艺术作品触动人心的秘诀。姜栋梁能够突破传统牡丹题材的艳俗，画出灵魂深处的“香气”，在于其观照世界的独特视角。胸中有丘壑，眼底无俗物。一花万品，信手拈来，气脉畅通，逸韵纯净。

姜栋梁认为，创作过程不过是情感的外化，力求摆脱对现实的刻板摹写，以色块、线条、浓淡恰当传达出彼时的心境，作品便有了意趣与生机。捕捉自然之美，需要具备强大的洞察力与审美能力，高超的表现力。“情必极貌以写物”，苦心琢磨，惨淡经营，意境在形式之中跃然而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美，是为大美，作品便有了直击心灵的力量。

对于花鸟画创作而言，任何表现手法都有其局限性。驾驭“伊卡洛斯之翼”，达于艺术自由之境，是每个画家的梦想。为了“五斗米”迎合市场，还是坚守自我艺术信仰的孤高，在牡丹这类“通俗”的题材面前，画家的选择尤其困难。这些年来，姜栋梁以执着的探索与创新精神，生动诠释了自己的艺术态度。

张抗抗在《牡丹的拒绝》一文中曾如此评价牡丹：“它不苟且不俯就不妥协不媚俗，它遵循自己的花期自己的规律……它为什么不拒绝寒冷？！”

富贵与高贵，一字之差。我们从姜栋梁的作品中，读懂了牡丹的风骨。

文：寒铁生 2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