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纯茶道,是因为茶道变质了,懂得茶道内涵的人也渐失散,多的是扮演"茶人"的演员。茶道原来指泡茶、奉茶、喝茶这一件事,泡着、喝着、天天把玩着,于是磨出许多平常不怎么上心的事情∶与茶有直接关系的水、器、环境、时间、手法,或是从坐的方式到吃饭的方式,无论它们是多么微小,或有人觉得无关紧要,但泡茶人为了能更好地泡茶,会重新评估这些器物和行为,必要时调整、归纳它们,找到他们的内涵,使得它们能够为茶服务。纯茶道的萎缩,因大家在茶席中加入许多与茶无相关的外在事物,如∶复古服装、古董木头、禅意风景、装置设计等;也为泡茶、喝茶加入许多情节,如∶谈情说爱、清歌妙舞、忠孝节义。光是有这种表面视觉的叙述,而忘记茶道必须从茶汤、喝茶里找出真理,更误导大众以为茶道只是人们虚情假意地在上演一出戏,如此下去,纯茶道早晚会被牺牲掉,亦不可知。
纯茶道是指只和茶有关的茶道,茶席上只放与这次泡茶有关的器皿,茶会里只做与茶道有关的事,不受非茶道因素影响的茶道。非茶道因素包括∶文学、设计、插花、摄影、字画、颜色、形状、音乐、自学、服装、焚香、歌唱、跳舞、戏剧、纺织品等。不是说泡茶师不必或不能有其他方面的修养,相反,上述各种知识的累积可培养泡茶师的眼界,令其在泡茶时更具备条件。我们说纯茶道不要有其他项目加入,即泡茶时要专一凝视茶,一本正经地,慎重地做∶置茶、入水、出汤、啜茶、观渣等,一个手势一个手势精细做,喝茶时静静地含着咀嚼,口鼻维持高度灵敏来接待这一口汤。在这种茶道浸润久了,身体动作自然不会拖泥带水,思路自然越清楚,才越可能养成品位,人与茶才能融为一体,不分茶我,谓之"茶道"。
纯茶道"可见度"受影响的原因,是纯茶道在目前的主流趋势显得有点小众,要先从道场占有率说起,因为真正可以呈献纯茶道的人很难物色到,他们最好在茶汤里"泡"过十年八年,会泡茶、喝茶、爱茶、懂茶、享受茶,将茶道视为一种需要,懂得茶道艺术内涵,而且泡出的茶汤作品具有很好的水准,是供人们欣赏享用,滋润身心的作品。这一小众有潜能的纯茶道者多为茶道老师,而茶界中全职任茶道老师的几乎没有,多为兼职,他们大多也在茶企兼顾营销、行政等工作,维持生计,日子久了,难免疏于专注纯茶道的练习。当下茶界正需重视此问题,让从事纯茶道工作者亦可找到一片生存空间,多层次发展茶道,以平衡茶界生态环境。
纯茶道的演示无法做给大众知道与接触,发展也跟着缓慢了,此消彼长,其他非纯茶道的茶艺表演因而崛起,市场上茶艺表演者多不必懂茶,不必会喝茶和爱茶,只要扮演好被指定的角色如∶该弹琴唱歌时要弹琴唱歌,该沉思泡茶时要沉思泡茶,有足够演技,演出泡茶者的表情和动作就可以了。这种泡茶表演让大众忽略泡茶奉茶喝茶内涵,把注意力放在表演者的肢体、面貌和动作上,结果导致目前茶界形成了美女天下,真正泡茶、喝茶的纯茶道者显现功夫的道场已式微,被茶艺表演、茶艺歌舞、茶艺戏剧等稀释了。泡茶者越懒惰于做深刻的茶道演示,就会越依赖美女扮演泡茶者来模拟泡茶的样子给大家看,把大众变得只要大而化之的外观,不讲究细腻和精致的精神,纯茶道的内涵也越加削弱。
茶席上掺和了与茶无关的事物也让"茶成分"比例降低,如∶茶席上播放音乐,是纯茶道的最大破坏原因,人们在茶席上往往被乐声泰着走,摇头摆脑拍着拍子,忘了参加茶会应专注在泡茶过程。泡茶席的背景挂画饰、席上摆插花、点香,大家以为可点缀茶席,有些甚至把空间设计师、花艺、焚香者直接请到茶会现场助威,结果他们的风头比泡茶师还犀利,其实弄巧反拙,显现泡茶师对"茶"的信心不足,泡茶喝茶变得不再重要。
要如何让大众重视泡茶本身,尊重泡茶的内容与内涵,呈献出统茶道的精神与面貌?这份"重视"要从几方面做起,泡茶者必须知道茶法技艺的重要∶茶道的灵魂,最终还得回到茶汤本身去表现。泡茶要选用何种质地的水,水该怎么加热,水的温度要多高,要投入多少茶叶浸泡需时多久,选什么器具等,都是有科学原理可依据的,不应以茶具贵否"来判断,应针对不同性质的茶叶实施个别方法,制作出当时最好的效果。泡茶者很有信念地把茶道表现出来,不以喝茶者的身份地位来猜测或揣度别人的心意来迎合,茶法才能成为让人崇拜的专业技术。
茶界应当把"只可让漂亮女孩上台泡茶"这想法纠正过来,让"有泡茶能力者"泡茶,不分性别,不限年龄。开设品茗馆,找-些水准有本领的泡茶师,不断为大家泡茶,卖"好喝的茶汤"给大众,让大家了解泡茶的涵义,大家感受到茶界的专业,那么"纯茶道"才能让大家信服。
茶席的设置不要有音乐的干扰,泡茶场地要寂静,大家才专法投入整个过程,专心也才能表现出对泡茶师的尊重。泡茶师信念的养成∶"创作茶汤"时要能够练习到让心和呼吸跟着手走,每一次我们的手在空气中挥动时,别以为它没有什么,我们内心的力量与感情将会通过手势传递出去,心神越集中,当然可凝聚的波动越强大,否则只是心不在焉的一些花拳绣腿,那是不够的。如看茶叶、闻茶香,要双手很小心地托起茶荷,将茶轻轻推向鼻翼,闭上眼睛,微微深呼吸,让香气真正进入我们身体,那才叫作闻好了。拿一只壶,从这里到那里,要很精准地持着壶把,按着壶盖,安安稳稳拿起来,放下去,不可草率了事。如此,我们就可以永远拥有这样一个非常专心的泡茶动作,让它成为我们身体、灵魂的一部分。
泡茶师除了懂得泡茶,还要爱茶。我们喜欢茶,就会经常很想泡茶,想要找一些好的茶泡给大家品赏,这是很大的动力,要不然爱也无从产生,有了爱茶之心,人们感受到其中热情与专业,就会引起大家爱茶的喜悦,要不然就索然无味了。
欣赏茶汤的方法∶泡茶师需要有一点抽象艺术的素养,具象的美从茶汤看不出来,因为茶汤不具象。茶汤的色泽不会告诉我们它高兴还是不高兴,叶子的外观我们也看不出它笑还是哭,茶的香味更加没有表情,没有声调。如果不能感受它们代表什么意思,那么茶汤作品就没有意义。具象的东西如∶茶席摆得很漂亮、泡茶师动作很优雅,这只古董壶十万元、那个茶叶值五万元、花了三万元把十八棵树搬运进会场制造氛围。诸如此类的话题很快就会说完的,说完了也就没了,这些与茶没有产生直接关系的都属于干扰。
一旦我们对抽象艺术有了感受,可以理解,我们才能够有能力欣赏从茶衍生而出的茶道艺术。色香味有它自己的语言,如看到这杯茶汤金黄色那杯茶汤红褐色,泡茶师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那么这位泡茶师是很难表达茶道里的内涵的。泡茶师一定要看懂、喝懂"茶"的语汇,他才会读出好多好多美丽的东西,比如懂得绿黄的汤色是绿茶,更进一步,看得有深度∶绿也有不一样的绿,有嫩草绿、豆绿、深绿、暗绿、碧绿、浅绿等,绿茶深绿表示很浓、味道很重,浅绿表示味道淡。在茶里嗅闻到芽香,我们知道这是绿茶,如芽香越来越浓郁,越来越体郁似花蜜的香,我们知道这是非常优质的绿茶了。这些都是很有吸引力,显示了纯茶道艺术的部分,泡茶师读懂了它们,创作茶汤作品的程才不会枯燥无味,才不会变得只有形式动作罢了。
当我们知道泡着的茶拥有何种个性,我们就尽一切所能维护它的这个香味,决不轻意破坏它,我们的茶席、泡茶器皿、品茗环境、避服、茶法等,统统都为了服务它而生,我们就会守着这一点感动,再这点感动通过茶汤作品传达出来,感动其他喝茶的人。我们精神集,凝聚感受,用愉快、安静的手势施法,把属于茶汤的灵魂专心呈献,这就是纯茶道要表现的内涵。(文:许玉莲。来源:《纯茶道》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