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秦汉时代,中国与西方就被“丝绸之路”连为一体。唐宋以来,海路取代陆路,连接起东西方;在丝绸之外,茶叶和瓷器成为新的奢侈品。在驶往西方的商船上,瓷器是必不可少的压舱物。
喝茶要用到壶、杯等多种器具,还有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器具之多,礼仪之繁,非其他任何一种饮料可比。唐宋时期,中国在瓷器制作技术上日臻完美,各种精美的细瓷为饮茶提供了物质前提。朱大可先生将茶、瓷、丝的三位一体称为“华夏帝国的器物贸易”,“茶汤在青花瓷盏里散发着热气。茶神站立在里面,犹如一位隐形的女神。青花瓷就这样跟茶叶构成奇妙的互生关系。它们是彼此印证的,仿佛是天然的联姻。”
明清以后,随着大航海而兴起的早期全球化运动,中国逐渐成为世界贸易中重要的一环。经济史学家全汉昇先生指出,“在明清间出口贸易中占据第一位的丝货,尤其是生丝,到了康熙(1662~1722)末叶,或1718年,因为茶叶出口量激增,其地位却给茶叶抢夺了去,以后茶叶在海外贸易中都高居第一位。”
1517年,最早来到中国的葡萄牙人,从海上将中国茶叶带回欧洲,茶叶迅速取代香料,成为欧洲最热衷的“东方香草”。在整个17世纪,茶叶缓慢但不可逆转地从葡萄牙传到荷兰、英国、法国,又相继传到德国、瑞典、丹麦、俄罗斯等国。到18世纪,饮茶之风已经风靡整个欧洲。伴随着移民运动,欧洲殖民者又将饮茶习俗带入南北美洲和澳洲,中国茶叶就这样传遍了全世界。
事实上,在整个西方资本主义扩张过程中,其真正的动因会令许多人感到不可思议,这些冒险者并不是为了生存必需品,而是为了奢侈品,说白了就是为了发财。连接起现代世界的是亚洲的胡椒、香料、茶与鸦片,是美洲的烟草、砂糖、黄金和白银,是非洲的奴隶和钻石;所谓探险、发现、征服、贸易,等等,最终都是为了这些东西,这其中几乎没有一样是生活必需品,反过来,倒不乏毒品和罪恶,比如鸦片与贩奴。从道德意义上,现代化和全球化差不多是以邪恶的面孔出现的。
随着茶叶越来越成为国际硬通货,人们以为洋人嗜吃牛羊肉,若无中国的茶叶,就会因消化不良而死。林则徐在给道光皇帝的奏疏中就说:“茶叶大黄,外夷若不得此,即无以为命。”中国茶叶被欧洲人视为不可或缺的“香草”,宾汉在《远征中国纪实》的序言中写道:中国一直把西方人当作半开化的野蛮人,用一种“香草” 交换我们的产品,这种香草如今已成为我们生活中的必需品,它的芬芳充满了使人欢快而不使人迷醉的茶杯。
从某种程度上,中国是因为茶叶而卷入全球化大潮。世界离不开茶叶,远甚于离不开中国;或者说,世界可以没有中国,但不能没有茶叶。18~19世纪恰逢中国清朝的中后期,在当时政府财政收入中,茶叶税收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同时,茶叶贸易也极大地刺激了中国传统经济。在清中期,仅瓯宁一邑,茶厂就不下千家,大者百余人,小者数十人,茶工上万。崇安县在“乾隆间,邑人邹茂章,以茶叶起家二百余万(两)”。
在整个18世纪的世界贸易中,茶叶主要来自于中国东南的武夷山,而茶叶出口交易只能通过广州粤海关“十三行”进行。为了限制对外贸易,清代设立了“公行制度”,类似于前朝各代的“市舶司”。即所有进出口贸易均由官府指定的几个牙行(洋行)经营,并将其组成“公行”,也叫“十三行”,但其实并非只有13家牙行,最多时达26家,最少时只有4家。外商被禁止与中国官府直接交往,一切命令和文书均需经过公行转达。茶叶从大山深处离开枝头,被烘焙加工后装箱,然后经过水路和陆路,翻山越岭、千里迢迢地运往通商口岸。这一路上既需要木筏、小船和大船,也离不开人力搬运和长途驮运。有人计算过,从茶叶产地到广州口岸,这趟茶叶线路长达1442公里,费时50天至60天,中间要换7次船,要交4次税。一担(100斤)武夷茶,从产地到广州的运费大约为3.8两银子,对欧洲商人的售价为9两,“十三行”的行商可坐地从中获取5两,可谓是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