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 李冉@仓巴鹿人
距离产生美。
这是美学领域的一个命题,说的是人们在欣赏美的过程中,必须保持特定的、适当的距离,才能体现绝佳的审美效果。
于人,也是这样。
现代社会似乎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太拥挤了,上下班的过程中,挤公交、挤地铁、挤电梯……人与人之间,没有了距离,少了分寸,就会有一种窒息感。以前的人可以“隔扇羞窥意中人”,现在却只能“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唐代诗人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有这样一句: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作者在与友人饮酒歌罢后,将其送出账外。天寒地冻,北风卷雪,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山路迂回曲折已看不见你,雪上只留下一行马蹄印迹。
摄影 | 李冉@仓巴鹿人
细细想来,这是怎样一幅寂寥落寞的场景:或许双手握过的酒杯还温热,爽朗的笑声还在耳边回响,但终究如同雪中马蹄印,掩盖于白雪之下。这种送别的距离感,一静一动,一人望,一人行,比起并肩同去,似乎更能让人心有惜别之感。
正是这种距离感,才能有《诗经》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美好境遇,才有“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的悲苦,二人隔开的不只是一堵墙的距离,更是情感颠沛流离之苦;
是“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爱而不得的遗憾,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不迷所以、身处其中心智难明的困惑……
距离,是一种微妙的概念,如何把握,难有准则。
摄影 | 李冉@仓巴鹿人
亲人之间,距离是尊重与包容;朋友之间,距离是保护与理解;陌生人之间,距离就是一种礼貌和修养,它是一种分寸感,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
周国平曾说:分寸感是成熟的爱的标志,它懂得遵守人与人之间必要的距离,这个距离意味着对于对方作为独立人格的尊重。
中国式的关系中,我们经常听到这样几句话:我这人说话比较直,你别介意/我是为你好,说这话你别不爱听/我们关系这么好,说这话你不会在乎吧……
这种如同蚂蚁蛰咬的阵痛感,是侵蚀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水流,虽然不能造成猛然性的外在影响,却会在某一天突然迸发,毁堤断桥。
美好的前提是距离的产生,只有如此,我们才能有自由起舞的灵魂。
我曾在美术馆里参观过油画展览,其中看到过这样一幅作品:画面远远望去,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树干密集,叶片茂盛,角落的阳光透过来,树林影影绰绰,冷暖交迭,充满了自然的神秘和生命力。
摄影 | 李冉@仓巴鹿人
然而当我靠近时,那些黑褐色的树干变成了厚厚的一层颜料的堆砌,造型怪异,好像使用很久的旧抹布;墨绿色的树叶变成了泥泞不堪的沼泽,脏乱扭曲;那束温暖的阳光像是冷掉的茶水。整幅画上布满了弯弯曲曲的颜料裂纹,仿佛久未逢雨的土地。
一种远看美好的植物画,变成了脏乱混沌的调色盘,或许这就是“距离产生美”的最直观表达。
时间的距离可以让人感受历史文化的厚重;空间的距离可以让人产生“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执着;心理的距离可以让人获取人格上的尊重。
成年人的自卫,就是在适当的距离保持无所畏惧的冷漠和不可一世的骄傲。
所有的美感都来自陌生和距离,一览无余只会徒生厌倦,云与海,遥遥相望,星与月,天各一方,话不说尽,势不用尽,人要做一支引而不发的箭,不能做让人一眼看到底的河。
唯有如此,才能在距离之内,安抚自由的灵魂。
摄影 | 李冉@仓巴鹿人
撰文/阿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