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紫砂来说,时大彬太重要了,从他开始紫砂壶的一整套制作技法才大体建立。紫砂的工艺也由粗放转为精细。
“千奇万怪信手出,宫中艳说时大彬”,可见即使是在信息极端闭塞的时代,时大彬也是全国闻名的人物了。
到了今天时大彬的壶早已价值千万,如果穿越回明朝,买一把时大彬的壶要多少钱?
明朝时期,江南一带有个文人,名叫徐应雷,他写了一篇文章《书时大彬事》,描述了他眼中的真实时大彬,此文收录在黄宗羲的《明文海》里。
黄宗羲画像
文章一开头,徐应雷就表现出了对时大彬的不屑。比如,他有句话是这么说的:
“自余来阳羡,有客示以时大彬罍,甚小而其价甚贵,余心恶之,曰:必击碎之为快,而所谓时大彬者,必屏诸四夷为快。”
翻译:这时大彬一个小小的紫砂器,价钱可比商周鼎彝,我现在是没钱,等我哪天有钱了,把他东西买过来,直接摔掉。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朋友杨纯父家里见到了时大彬,说他“其状朴野,黧面垢衣”。这话说得好听点,就是时大彬不拘小节,生性豪放;说得难听点,就是他这人邋里邋遢,上不了台面。(普通人看得懂的,就不是艺术家了嘛~)
等时大彬走后,徐应雷不解地问好友杨纯父:你说,他一个邋邋遢遢的人为什么做的壶那么贵?
杨纯父解释:因为他出自制壶世家,他的父亲就是颇有名气的制壶匠人时朋(又作时鹏)。不过,时大彬一开始的茶壶并不贵,后来出名了,价格才涨起来。
明 时鹏 水仙花六方壶
说着说着,二人还聊起了八卦。
杨纯父透露,时大彬这个人,嗜酒如命,“所提钱辄付酒钱,与所善村夫野老剧饮,费尽乃已”。
意思是他这人赚来的钱都拿去买酒了,而且常跟“村夫野老”混在一起乱喝酒(喝酒的对象不讲究),直到“称贷无门,闭门竟日抟埴”。意思就是,没钱了,赊酒赊不着了,问人家借也借不着了,那就门一关,做壶赚点酒钱吧~~
明 谢环《杏林雅集图卷》(局部)
看到这,让人不禁想起了唐寅的那首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
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
又摘桃花换酒钱
……
在时大彬这,诗的最后一句可以换成“又做紫砂换酒钱”,潇洒,潇洒。
时大彬像
从这个故事里可以读出,时大彬这人是不缺钱的,更不看重钱。
《书时大彬事》里还说了这么一件事:
“四方缙绅,欲求一壶,往往寓书县令。”
什么意思呢?说当时的权贵们都想求一把时大彬的壶,可他老人家傲娇啊,不是你有钱我就卖你的,除非……除非……县委书记开口让我给你做,我就勉为其难卖他个面子,给你捣鼓一把吧~~~
这架势,真是牛啊!!!只认脸不认钱。
明 唐寅 落霞孤鹜图
可是,真正买起来,时大彬的壶在当时得花多少钱呢?
现代明清史专家、作家李连利写过一篇文章,里面提到了时大彬壶的价格:
万历年间的苏州城内,铺户兴旺、买卖兴隆。在各色商铺之中,许多商人、富家子弟、读书人、官员流连其间。举人李乐在书童的几次催促下,终于放下了书本来到大街上散心休息。书童李来一边走一边说:“少爷,今天出来可不能白出来呀,再过几天就是老太太的生日了,您可得买些东西呀。龚春瓦瓶现在非常有名,不如买一个吧。”“龚春瓦瓶?什么牌子?”
“哎呀,少爷,您真是读书读死了。龚春、时大彬两个人是现在做瓦瓶最好的两个人,他们做的瓦瓶光滑如玉、细腻温润非常好,每个都能卖到二三两呀!”
“啊?二三两?要知道二三两银子,那可是农民要一年不吃不喝才能积攒下来的呀。这么贵重的东西,咱们买它作甚。”李乐一口回绝。李来听罢,沉思一会儿,又道:“那就买个胡四铜炉或赵良璧锡器,一两银子就行。少爷,人家大门大户都买这些东西,咱们如果没有,还不让人家笑话。”
“不行不行,我们读书人应该俭朴持家。那些奢侈品给人带来的无非是感官享受,它只能给那些内心空虚的人充门面,像我这样自信的人根本用不着那些东西。”
文章中提到,二三两银子一把壶,相当于一个农民一年不吃不喝的全部收入,真是够奢侈的。
1968年扬州江都丁沟乡出土六方大彬壶形制
其实,紫砂壶这个小玩意在宋朝时就有,不过真正兴盛起来变成奢侈品,是到了明朝的时候。
朱元璋是平民出身,他当家以后,皇家享受的东西他不叫别人享受。他规定商人不准用金用银,导致商人一度有钱也没地方花。但慢慢的,他们想出了个别的办法:你不让我用金,不让我用银,我就把这紫砂壶做得精致之极。
三足大彬如意壶
商人出重金买壶,紫砂艺人卖一把壶就够吃一年的,他就有时间细细研究怎么做,他还有资金和当时的文人请教,这个壶就越做越好。一时之间“泥土与黄金争价”,甚至黄金的价钱还不如泥土贵。
1987年福建漳浦盘陀乡出土鼎足盖圆壶形制,墓主是明万历年间户、工部侍郎卢维祯,入葬年代为万历三十八年(1610),该壶底部刻款:“时大彬制”。
另外,明代中期时,我国出现资本主义萌芽,苏州的丝绸往外卖钱,生意红火,所以商人都很富有,为了喜欢的茶器,他们可以一掷千金,变相抬高了紫砂的价格,这也是紫砂壶达到兴盛期的重要原因。
时大彬壶底款
在那时,除了供春壶外,时大彬做的壶是名气最大的一个人。古人讲的:时大彬的壶,王羲之的字,唐伯虎的画。
承礼说壶
▼
时大彬出身制壶名门,父亲又是明代制壶“四名家”之一,他的壶,先天起点就比别人高。
加上时大彬的壶很朴实,不花哨,很符合文人的欣赏趣味,所以,说它们是彼时奢侈品中的奢侈品,一点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