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茶来的迟,迟到的东西往往生猛,种下无数的新概念。
古董茶、百年老茶、百年古树、干仓、湿仓、纯料、爷爷做茶孙子卖等等等等,这些概念都是创造性的,绝无仅有的,在一个传统的不能再传统的行业,祭出这些概念,可想而知,市场的惊讶程度,于是乎,整个茶界的眼球都会被普洱茶所吸引。
越是新概念,越是需要反市场,只有反市场,才能得到巨大的回应。
越是反市场,越是容易受到极端群体的热捧,网络的戾气加剧了概念的生猛性,反而为大众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至于宣泄后能得到什么,无人追究。
同时,也正因为概念太新,从来也不敢想象,更增加了它的神秘性。越是神秘莫测,越是让人欲罢不能。
2
普洱茶在2002年只有区区一万吨的产量,之后的几年虽有增长其实不多,爆发期实际是只有06年底到07年春茶结束前这个阶段,所有产量也在于短短的这几个月时间内完成,这段时间的产量几乎是云南普洱茶数十年的总和。
媒体报道的中茶贴牌1.8万吨,其实只是冰山之一角,当时的产业没有“八中茶”不叫普洱茶,几乎所有的茶厂都在做“八中茶”。
不仅仅如此,当时周围好几个省份远至于安徽的绿陈茶都拖入了勐海,勐海的某一线大厂当时的产量,市场上谁也不知道,据估计约有数万吨,绿陈茶就是废茶。
整个产业随着这种百无禁忌的做茶方法,产能不断放大,放大的效应波及到整个产业,波及到全省,波及到全国,结果,绝大部分参与者都深受其害。
媒体报道的两例债台高筑而跳楼的茶商仅仅是一些小案例,真实的情况是基本上产业的商家、茶厂都濒临破产边缘。
这种效应波及到今天,市场则猜测普洱茶的库存高达100万吨。
事实是普洱茶从2002至今也不过几十万吨,而且每年都在消耗,更是与100吨的库存相去甚远。然而,数据的猜测说的有鼻子有眼,从民间到庙堂都在传说,让人不得不信。
从02-05的产业数据就可以分析,02年,普洱茶的总产量也不过1万吨,这个数据就是传统的南洋一代新加坡、香港、澳门的消耗数据,可以留下来的库存可想而知。02-05,产量并不大,06-07是短暂的爆发期,08年之后大树茶抬头,这之后大树茶规模性入仓的可能性都不大。
我参观过国内无数的茶仓,有厂家的,也有藏家的,结果都是令人失望的,绝大部分厂家存放的是毛料,毛茶占地盘,有个几百吨毛茶就已经是铺天盖地,藏家都是紧压茶,大部分也都是06年底-07年初疯狂期的产品,绝大部分茶叶的品质低下。
我和一个藏家算过一笔账,按照每件15公斤计算,3000吨饼茶等于多少件呢?
答案是:20万件。
存茶3000吨,需要存放200000件茶。(每件按15公斤计算)
即使是低端茶,也需要大量的资金,关键在于,如果花了这么多钱,存放的都是低端茶,未来的市场就是大问题,东莞一个著名的藏家藏了大量的低端茶和黑茶,号称30亿,结果现在大家都看得见,市场的预期并不理想。
投入大仓储的,一般来说进货的价格不会太高,品质也不会太高,这当然是受当年的概念所限。如果有人号称古树茶存放几百吨,这本身就是个大问号。即使你愿意放仓,有资金放仓,茶山的供应量也不足以应付。
而且,投入大量的仓储,则需要大量的仓库,或者租或者买,普洱茶又传说是爷爷做茶孙子卖的产业,哪个孙子又愿意把这么多资金投入一个规划几十年的产业?
一个国家的规划尚且只有5年,一个小茶类的规划动辄30年,甚至规划到下几代,不要说政治动荡的因素,仅仅是一个食品安全检测的标准提高也可能把几十年的库存化为乌有。
这就是普洱茶。
一个行业的数据在膨胀,概念在膨胀,膨胀到最后,全都面目全非,不可想象。最后大家都在泥潭中打滚。
所有的原因都可以归为于表面的供大于求,究其根底,是一个行业都在弄虚作假,引发蝴蝶效应。不仅仅是我们这个产业,我们的文化都是倡导以小博大,弯道超车,说来说去都是搞投机取巧那一套把戏,就没有人肯实实在在做事。
问题是,天下事都是没有巧办法的。
3
库存的猛增是与“炒茶现象”密切相关的。
一个茶饼出来,每天涨价,月月涨价,形成的一种可怕的“赚钱效应”。大家都卖茶无门,干脆下场赌钱,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第一把不赔,第二把不赔,最后,总有个比我傻的来接盘。这个圈子是闭环效应,每天都在赚大钱效应迷醉着人。我在想,经济形势如此糟糕,一旦打回喝茶的原形,你那些一千件茶的品质能价值几文?
炒茶囤积占据了产业的绝大多数份额,说明了产业的真实消耗量并不存在,大量炒茶品牌的天量数据可以说明问题。这形成了一种怪圈,行内人清醒,行外人觉得空间庞大。
据云南省农业厅公布的数据,晒青毛茶的平均收购价是30/公斤,成品茶的出厂价平均是90/公斤,这清晰地说明了古树茶数量及价格对于产业的影响微乎其微,否则,平均价应该是1000元2000元。
这说明了真实有害的,是“炒茶现象”引发的虚火旺盛,各路人马受炒茶囤积的天量所吸引,真的以为普洱茶一路高歌猛进。
云南省涉茶人口随着13年14年高潮期的带动,现在又恢复到了1000万的数字,云南由于前面几十年实行的计划生育,总的人口和30年前也差不多,也就4500万左右,这就等于每4个云南人当中有一个人必然与茶产业有关,或茶农,或茶商,或卖茶小妹,或专家等等。1993年,云南省的涉茶人口更是高达1300万,07年之前,云南人几乎不出门打工,茶产业崩盘后,就业人口才发生部分转移,08年涉茶人口滑落到800万左右。
这组数据表明,云南茶,政治的意义远远大过于经济的意义。
市场的反应却是完全不一样。
行内所见,概念、实物,都是普洱。正因为目力所见狭窄,形成普洱茶无所不在的表象。
事实是普洱茶绝大部分商品淤积于库存,淤积于渠道,这在其他行业,其他茶类都是无法想象的事情,有哪一个行业,鼓励库存而不鼓励流通呢?
一旦淤积太多,消费者的热情丢失,消费者的兴趣点一转移,所有行业的概念就都成为了一种笑话。
消费是一个习惯,习惯的群体一多,就成为了一种现象。
普洱茶起来了,铁观音也就逐渐式微,这就是这种消费累计现象的结果。
大树茶起来了,小树茶就式微,所谓的中期茶为什么成为了低价低端的代表,原因在于无论多好听的故事,多老的年份,都改变不了茶叶本身的原料结构。
消费的“概念”转移了,消费的群体也就失踪了。当年的干仓、湿仓说流行,实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消费者不可能都是专业藏家,有什么必要分辨什么仓。
据云南省农业厅行业统计,
“2016年全省茶叶总产量37.5万吨其中普洱茶产量达13万吨;红茶产量达7万吨;绿茶产量达16万吨。全省毛茶平均单价基本保持稳定均价仅30元/公斤;成品茶平均单价90元/公斤,全省产值千万元以上茶企达170多家,产值亿元以上企业达30家;产量5000吨以上企业10家;产量1000吨以上企业达60多家,产量达22万吨,占全省茶叶总产量的60%。全省涉茶人口(含一二三产业)约一千万人,茶农人均来自茶产业收入达2900元。”
今年的政府报告当中,仍然提及了云南销售额上亿的20家企业,然而,事实不是如此,其中好几个厂家的情况我比较清楚,把第一个数字取消掉,余下的零头是不是能做到都是个问号。然而,这些数据一汇总,形成了产业庞大,欣欣向荣的“景象”。
从30元一公斤的毛茶价格也可以知道,整个产业,现代茶园茶占据了绝对绝对的份额。那么好了,收购的绝对数字都是现代茶园茶,然而,市场反应的却是都是古树茶。
这几乎可以表明了有多少企业在盗用古树茶的名义合法造假。
产值上亿的约为30多家,占行业的60%。在实际调查中,可以发现,实际上大企业占据绝对的市场份额,而并不是仅仅占到60%。
这就是产区毛茶卖光了,市场茶品实际难买的真实原因,因为大部分是炒茶的品牌入仓了,其他的品牌则是强行压货到渠道了。
而生产低端熟茶消耗的厂家又占据了一大块,炒茶品牌和低端熟茶中间数百个厂家的实际生产量,少之又少,比如,号称专注古树的企业能做到几百吨,已经是有疑问,平常的茶商代工古树也就不过几百斤,能上吨做真实纯料的,已经是天量。
我们可以从代工厂的加工费一窥究竟,代加工费从15到50元不等,根据工艺的复杂性决定,平均按25元一公斤计算,如果是一个代加工厂号称做1000吨,那就接近2500万的加工费,能赚的盆满钵满。
事实可能是这样吗?
4
越来越多的人明白我说的道理,老茶的年份只是一个参照,老茶的包装也只是一个参照,最终好不好,是茶汤说了算,而不是故事说了算。
老茶年份造假,这几乎是公开的事实。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服装鞋帽畅销独联体,其后,造假严重,温州人用纸板做鞋底,结果,独联体国家很多商场挂出“本商场没有中国货”的招牌,在国内,温州皮鞋也成为了假货的代名词。现在的很多茶庄都明确表态,“不卖老茶”。
这就是市场的惩罚,是作假的代价,是投机取巧的结果。
现在的老茶是一样,未来的山头茶也一样。我们怎么投机取巧来的,怎么赔进去。
无论是老茶还是古树,本身都是好东西,但是围绕茶本身的“故事”太多,围绕茶本身的“文化”太多,被消费过度。
所有被消费过度的东西,最后都会沦为9块9包邮的结果。
普洱茶如今是所有茶叶当中,知名度最高的茶叶,但是,即使是顶峰时期13万吨的产量也占比不到中国茶叶总产量的5%,如果按照5.5万的年平均产量计算,再刨掉存茶的部分,真实消费普洱茶的喝茶人口只占到1%。这个数据可能让很多茶商无法想象,然而,这就是事实,普洱茶不是不好,老茶不是不好,古树不是不好,而是虚火太旺。
无论新茶老茶都是危机重重,充满疑问。有没有人愿意经年累月紧绷着神经踩雷般去喝茶?
现在是空前的知名度,随之而来的是,空前的不信任。
隐藏在其下的,还有卫生不达标,农残不达标这样的炸弹。
如今的产业形态畸形,随便一个茶客上山收茶、指导炒茶、制饼,卫生达标是自认为,品控也是自认为,其中的漏洞百出,居然大家都有意无意忽略,关键是收茶商人自己就可以忽略。即使是在茶厂代加工,也一样被漠视。
喝茶要的是安全,然而,大家在眼皮子底下,天天发生,季季发生,年年发生,居然没有人警觉?
更为滑稽的是,号称要纯料古树才最健康的茶客们,居然连一个SC都可以不要的商品,凭着嘴就审评出,这是老班章,这是茶王树,这是薄荷塘,这是无农残。
天下还有如此荒唐之一景么?
茶农、茶商、茶厂、茶客,都在自己骗自己,都在用自己的身体去做试验品。而且,即使是有,就能保证是纯料古树?就能保证是安全品?
我们的社会,大家都想当然,尤其是普洱茶行当。
有些茶商认识我,大言不惭,我比你懂茶,你比我懂文化。
好吧,什么是懂茶呢?
懂喝茶,懂制茶,就是懂茶,还是懂忽悠就是懂茶?
茶叶的事情,在我看来很简单,如同喝酒,一开始,都是满嘴苦,喝两天,知道哪个烈哪个平,再喝一段,知道哪个是包谷酒,哪个是瓶装酒,再喝,则知道,哪个是酱香型,哪个是浓香型。
喝茶的道理无不是。
喝不懂,多喝。
喝不懂,对比着喝。
喝不懂,好茶烂茶一起喝。
喝茶,怕的是先入为主,怕的是自己的茶天下第一,他人的茶都是垃圾。
喝茶,就是个简单的事,不简单的是,你如何赋予茶叶另外的价值。所有成功的茶品牌,无非都是赋予了它另一种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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