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娱乐圈某知名女艺人再婚，被新男友带去做了纹身。社交媒体晒出几张图片，双肩刺青处红肿未消，墨痕淋漓……昔日的玉女形象顿时崩塌了，让人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以尖锐的针头刺破肌肤，施以各色墨水，直至融于肉体，这是个痛楚且不可逆的过程，有着入侵、占有的象征意义。
2020年5月，英国《镜报》曾报道，一位名叫米切尔的男子，出于强烈的占有欲，强迫女友将他的名字纹在手臂上，甚至一度要求对方把名字纹遍全身，不堪其辱的女友最终将其告上法庭。
以纹身示爱，索爱，形式往往大于内容，这绝不会是真爱。
纹身作为一种时尚，向来是“社会人”的标志，往往与少年浮浪子弟、古惑仔联系在一起，非常人所能为。纹身的动机多种多样，标榜个性是其原动力。
晚唐时期段成式笔记《酉阳杂俎》载：
荆州街子葛清，勇不肤挠，自颈已下遍刺白居易舍人诗。成式常与荆客陈至呼观之，令其自解，背上亦能暗记。反手指其劄处，至"不是此花偏爱菊"，则有一人持杯临菊丛。又"黄夹缬林寒有叶"，则指一树，树上挂缬，缬窠锁胜绝细。凡刻三十余处，首体无完肤，陈至呼为"白舍人行诗图"也。——《酉阳杂俎·黥之卷》
“街子”，犹街卒，相当于“治安仔”，文化水平、社会地位当然都算不上多高。能够忍受剧痛遍体纹上名人诗词，变身“行走的白居易诗画集”，颇有些附庸风雅与炫耀的意味。装“文化人”，装得不好很容易露乖，惹人耻笑。段成式还讲过另一个有关纹身的故事：
蜀小将韦少卿，韦表微堂兄也。少不喜书，嗜好劄青。其季父尝令解衣视之，胸上刺一树，树杪集鸟数十。其下悬镜，镜鼻系索，有人止侧牵之。叔不解，问焉。少卿笑曰："叔不曾读张燕公诗否？'挽镜寒鸦集'耳。"——《酉阳杂俎·黥之卷》
说是一个名叫韦少卿的小伙子，自幼不喜读书，唯嗜好刺青。其胸口上刺着一棵树，树梢有一群鸟。树下挂着一面镜子，有人在侧面用绳索牵之。叔叔不解其意，小伙嘲笑其不读诗书，说这刻的是“挽镜寒鸦集”诗意。按《全唐诗》，原句应为“晚景寒鸦集”，穿凿若此，小伙还自以为有文化，实在令人尴尬至极。
纹身的男女，多少都有些叛逆。他们游离于社会主流文化的边缘，睥睨人间，我行我素。
有次在朋友饭局上，遇到一位手臂刺青的“90后”。小哥白白净净，看上去挺斯文，左小臂内侧，腕关节以下，竖排刺着几个字——“百善德为首”。字大如丸，青黑色，正楷体，衬着小哥稚气未脱的面孔，有种莫名的喜感。
小哥是“富二代”，开豪车，学历不高。手臂上这刺目的五个字，恰恰是其内心桀骜不驯的折射。果然，酒酣耳热之际，小哥脱下T恤，露出了右侧胸肌上的刺青，是一个巨大的翅膀图案，黑暗，狂暴，带有毁灭的意味。小哥说，他因为酒驾，不到一年时间已经被抓到了三次。
有位做律师的朋友，长得瘦小干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某天，偶见其敞怀，胸口居然纹着一行英文：You lose when you get serious（认真你就输了）。虽然法律并无禁止律师纹身，这句话却难免会让人对其职业素养产生疑问。
刺青，曾经是一种刑罚。先秦以降，黥（读“擎”）刑就是一种普遍的刑罚手段，所谓“刻其面以墨窒之”，在犯人脸上刺上记号或文字，再涂以墨汁。《水浒传》中频频提到的“刺配”，即为黥刑外加流放充军，林冲、武松、杨志、宋江、裴宣、雷横、朱仝、卢俊义等好汉，都曾获罪被“刺配”。这种刑罚带有侮辱性，脸上刺青，等于被打上了终身的戳记，万劫不复，所以大家只有上梁山一条路可走了。
与“刺配”不同，《水浒传》里，纹身也是诸多好汉的标配。九纹龙史进，花和尚鲁智深，浪子燕青，病关索杨雄……一袭漂亮的纹身，为英雄形象增色不少。《水浒传》第八十一回，以歌妓李师师的视角，反映了当时“社会人”对于纹身的态度：
数杯之后，李师师笑道：“闻知哥哥好身纹绣，愿求一观如何？”燕青笑道：“小人贱体，虽有些花绣，怎敢在娘子跟前揎衣裸体？”李师师说道：“锦体社家子弟，那里去问揎衣裸体！”三回五次，定要讨看。燕青只的脱膊下来，李师师看了，十分大喜，把尖尖玉手，便摸他身上。
纹身是一种“边缘文化认同”，有人欣赏，就会有市场。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很多混社会的热衷纹身了。
唐武宗会昌年间，薛元赏上任京兆尹第三天，对城中无法无天的“街肆恶少”进行了一场“严打”活动，识别标志便是其纹身：
上都街肆恶少，率髡而肤劄，备众物形状。持诸军张拳强劫（一曰"弓剑"），至有以蛇集酒家，捉羊胛击人者。今京兆薛公上言白，令里长潜部，约三十余人，悉杖煞，尸于市。市人有点青者，皆炙灭之。时大宁坊力者张幹，劄左膊曰"生不怕京兆尹"，右膊曰"死不畏阎罗王"。又有王力奴，以钱五千，召劄工可胸腹为山亭院，池榭、草木、鸟兽，无不悉具，细若设色。公悉杖杀之。——《酉阳杂俎·黥之卷》
长安街头这伙古惑仔，皆剃光头，刺青。其中有个叫张幹的猛士，左臂刺"生不怕京兆尹"，右臂刺"死不畏阎罗王"。有个叫王力的家奴，花费五千钱，请纹身师在胸前肚皮纹上山水亭院、池榭、草木、鸟兽，细腻犹如设色山水画。这些人时常持械斗殴抢劫，横行霸道。薛元赏在“严打”行动中，抓获三十余人，悉数杖毙，陈尸于市。当时城中的小混混们，都吓得赶紧以火烧去纹身，以求保命。
纹身并非新生事物。法无禁止皆可为。但心智尚未成熟者，慎勿为之。据说多数纹身者都会后悔。
文：老茶鬼 2022.7.8
